在备考,动笔靠缘。

【楚夏】流星雨


        那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时,耳畔还是潮涌规律而单调地叹息着,醒来却朦朦胧听见有人在身侧的响动——毫不顾忌、甚至略显嚣张的,咀嚼着膨化食品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慢慢睁开眼,动作极轻,像生怕惊走谨慎的小猫,或者打碎一场不堪一击的梦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并没有提起警惕。鼻翼传来的女孩馨香亲切而熟悉,连那阵吃饱喝足后满足的哼哼,他也自觉恍如听过许多年。非要说的话,这般情景倒像是老友重逢——分隔许多年未见、归时不可期的老友。



        不用看他也清楚,此刻夏弥正坐在他左侧,口中叼着牛奶味饼干,也不知是她自带了零嘴,抑或擅作主张从他备以充饥的干粮中摸了一包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没有作声。女孩吃完了最后一块饼干,似乎心情愉快地哼起了歌谣,和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节奏。楚子航维持着手垫在脑后的姿势,安静地望着天。满天星幕掉进他的眼瞳里,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    冷不防夏弥的脸却闯入眼帘,发梢轻轻扫过他脸庞,他微微侧头避开那阵奇妙的酥痒感,却仍然无法忽视夏弥灿若星辰的眸子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嗨呀师兄醒了就说嘛,”夏弥眨眨眼,端正坐姿仿佛古代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,“你这样的行为可是算半个偷窥狂喔?”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只是无声笑笑,懒得去争辩什么。夏弥的打趣多半是搞怪的玩笑,无须较真。他撑起身子坐起,视线落在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饼干袋上。夏弥顺着他的目光,倒也红了脸,两根手指慢吞吞挪过去,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夹一缩,袋子便被她藏至背后去了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就是……有点馋了嘛……”空出的手指在沙地上打着细小的圈,抬眼时语气又逞强起来,“知道啦知道啦,大不了回学院再买一包还你,反正师兄大人不计小人过!”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伸手稳稳接住她气呼呼扔来、已经被搓成一小团的包装袋,有些哭笑不得。他并无责怪夏弥的意思,只不过被袋子上她无聊时画的猫脸涂鸦吸引住了视线。他把纸团摊开又小心叠好,夹在两本书间压平褶皱。



        夏弥凑上来,饶有兴致地看着其中一本,又被扉页爬满的密密麻麻的笔记与公式吓退。她夸张地叹气出声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,“我就说师兄你这种理工男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到要来看流星嘛!暴殄天物、暴殄天物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我的天文学课作业,”楚子航点点头,对她的揶揄置若罔闻,“根据诺玛演算,这片海滨是流星雨的最佳观测地点之一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女孩似乎失去了兴趣,漫不经心胡乱应了一声,双手食指拇指拼成相框架在眼前,装模作样地观察着。透过那个虚构的相框,盛大的流星雨铺展在天幕上,仿佛要将夜空彻底点燃般璀璨,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又沉默下来,唯有楚子航握着铅笔在纸面上摩擦生出的沙沙声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那份静谧也是暂时的。夏弥用肘部撞了撞楚子航,双手依然保持着搞怪的姿势,视线却转向了他,“师兄你知道吗?传闻一颗流星坠落,就寓意着一个人要离去了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摇了摇头,流星雨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少见的天文现象,由流星体受地球引力影响产生。他确实听对夏弥提及的传说有所耳闻,但他从来不像相信这种论断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可惜啊……我可是稍微有点相信呢!”夏弥站起身,哼着未竟的歌谣,在沙地上转了一圈,波西米亚长裙旋成花开的形状。凉鞋踏水,退潮时一只寄居蟹停在她鞋尖前方半寸,她垂头轻轻将那只小小的生物踢开,又说,“如果不是这样,有时候就找不到解释某些人的离去的理由了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一时无言,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安慰她。高速运转的科学系大脑归纳不出结论,他只好干巴巴地说:“没关系,有我在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夏弥噗嗤一笑,像恶作剧得逞的顽皮小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喂喂师兄,别光盯着流星雨啦,”聒噪的鸟儿顿了顿,轻轻一跃至楚子航面前,弯下腰占据了他整个视野。她的目光深邃得像墨蓝的苍穹,又或墨蓝的海,从中倒映出楚子航无悲无喜的脸,“要许愿的话,对着流星可不是好选择!喜欢谁、想和谁在一起,流星可不会听你的话,只有你想去说的人才会帮你实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要抓紧机会说哦,”她稍稍收敛了笑容,神情里染上几分认真,一字一顿,“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和流星一起溜走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她伸手,凌空在楚子航面前抹了一抹,就像揭下一个面具——于是楚子航也,似跟随着她的动作般,扬起平静的微笑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嗯,”他轻声开口,居然是带着笑意的,“谢谢你,夏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再见啦。





        女孩从震惊中迅速恢复如常,随即溢出了然而释怀的笑,轻轻后退几步。她的身影逐渐变小,楚子航也逐渐看得清晰,在她的身后,坠落的流星搭建成遥无尽头的桥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是服了你嘞,师兄不愧是师兄,姜还是老的辣!”



        她干脆利落地转身,背朝着楚子航挥挥手,踩着那座明灭的桥,离他越来越远了。蹦跳时长长的裙摆起起落落,隐约露出记忆中那双白色的绑带凉鞋。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也慢慢地朝她的背影挥着手。他听见她哼歌的节奏愈来愈慢——而最后终于唱出了休止的音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再见啦!”她大喊,身影却已经消失在天际的某处了,连同闪烁的流星桥的尽头一起,而后万籁俱寂,连海潮的叹息也不复存在。



        楚子航僵硬了片刻,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,连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起。他没有告诉夏弥,这是那颗彗星最后一场的流星雨,遥远的大气层外,那颗彗星的残骸已经被几世纪的光阴消融得所剩无几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张张嘴,仿佛想说些什么,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,屈膝抱臂将脸埋在肘弯里,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很清楚,这次醒来,就像再也见不到同样的流星雨一样,他再也见不到那双灿若星辰的眼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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